hollyyahoo

【KT】yesterday(玻璃渣,慎入,完结)

秒掉淚

果木鸭:

Yesterday                       (昨天)


All mytroubles seemed so far away   (所有烦恼好像都已远去)


Now it looksas though they’re here to stay (现在仿佛又回到这里)


Oh Ibelieve in yesterday……(我相信是在昨天)


……


------------------------------------------------------------------------------------取自Beatles《yesterday》






 


买了些东西,步行回家。刚忘记带钥匙,光一摇摇头,把手机和提着的东西交给刚,伸手去掏钥匙。刚喜欢光一那款新手机,流线型的机壳滑动时的手感很真实,推开手机,刚调皮地从嘴里发出“怦”的声响,屏幕亮了起来,只瞅了一眼,刚就把它握在手里。门开了,光一接过刚手里的东西,走进厨房。刚换上拖鞋,一声不吭地坐到沙发上,打开手机,屏幕上那张两人一狗的大头照,不知何时,被替换成了蓝色背景下的白色婚纱。




这个人,要结婚了……刚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念叨着。




轻轻按下通讯录,被编辑在第一位的自己的名字早已消失,慢慢往下寻找,终于在“T”区中,找到堂本刚的名字。上上下下拉动着通讯名单,扫视一遍,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名字在那么大群的人名中,是那么普通。手机扔到一边,刚突然想笑,他抱着沙发上的靠垫嗤嗤地笑着。这时,手机疯狂地响起来,光一从厨房里探出头,让刚接一下。刚并没有理会,反而笑得更加厉害,歪倒在沙发上,脸埋在内侧,双肩不住地抖动。


光一叹了口气,抓起电话,走到阳台上。电话是光妈打来的,好像是询问婚礼的筹备情况,光一应和着,一一说着各种事项。刚起身,走到洗手间,“嘭”地一声把门关上。洗手池里满满一池子的水,刚一头扎进去,鼻子、眼睛、耳朵,瞬间被水侵袭。


 


出来时,堂本光一已经讲完了电话,端着两碗白饭,招呼刚赶紧来吃。走到桌旁,光一抬眼说道:“你是洗澡了还是怎样?怎么湿哒哒的,也不去擦?”刚不说话,只是抓过饭来一个劲儿往嘴里塞,全然无视桌上的饭菜。


吃了没两口,电话声又响起来。光一抓起手机走到阳台,满嘴白饭的刚停下来看着窗帘映衬下的那个身影,胸口揪紧似的疼。


胃好疼,刚不停嚼着口中的饭,不该吃那么急的……


 


 


夜渐深沉,刚坐在沙发上,拨弄琴弦,跳出几个残缺不全的音符。电视里,咿咿呀呀不知道在唱些什么,光一整理着行李箱,一件件的,从卧室搬到客厅。


刚走过去,看看屋角的那把吉他,转过身问:它,你不带走?


也许是太过专心收拾东西,光一只留给刚一个忙碌的背影。


明天几点来搬家?


10点。这句话他倒是听见了。


突然,茶几上的电话响了,刚伸手去接。


堂本光一,是光一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断断续续,估计是信号不好。


我是刚。淡淡开口。


哎呀呀,刚,好久不见,还记得老子我吗?


你谁老子!刚听出是谁,哼笑一声,babe,你还活着呢?


老子活的很好。呐呐,等一下,有人要跟你说话。


电话被接过去,发出几声刺耳的响动。那边温柔的声音飘过来,刚,我是冈田!


准一?刚有些惊讶,高中时代两个最不可能一起出现的人物竟然在一起。


你现在在哪?


在去东京的车上,估计明天就到。长濑要去参加堂本光一的婚礼,我这次嘛……是来看你的。


你不是也来参加婚礼的吗?长濑的声音传进耳朵。


谁说我是来参加婚礼的!准一的声音突然高了八度,我跟堂本光一可没有你那交情。


好,好,我明白,我明白。长濑满嘴妥协。


刚,你等我啊!电话那头挂断,刚面目表情放回话机。


Babe 说要来参加你的婚礼!刚说着。


嗯!光一从鼻子里哼出声音算是回答,收拾妥当,只说自己累了,就消失在卧室门口。


行李堆得满客厅都是,散散落落的,其实屋子里并没有少什么,却感觉连呼吸都有了回声。


沙发上,刚手触琴弦挑起音乐,慢慢地,哼着一首不成调的歌。


 


10点,许多人出出进进,搬走了不属于这个房子的东西。


刚抱着吉他,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


堂本光一从卧室里走出来,沉默良久,只从嘴里挤出“保重”二字。


重重的关门声,拉回失神的堂本刚。


他木然地抬起头,以为谁还会在屋子里。光一,他叫着,无人应答。


冷冷清清的屋子,没有一点声响。


刚不知道蜷在沙发多久,只是偶尔从梦中醒来,看看桌上的手表,又沉沉睡去。


终于,再也睡不着,刚爬起来,浑身酸疼,原来睡久了也会难受。


走进卧室,屋角的吉他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刚蹲下,默默抚摸着有些粗糙的琴身。


手指游走在琴弦之间,每一根好像都带着回忆。


这曾是那个人最喜欢的吉他,刚这样想着,当初为了买它,两个人省吃俭用,跑遍了很多乐器行,才找到一支那么顺手且价廉的吉他。


怎么可以那么轻易就不要了呢!刚自言自语。


门铃响了,刚几乎是用跑的去开门,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也许仅仅是期待一个声音。


门开了,冈田准一挎着背包站在门口。


刚,好久不见!准一走过去,给了刚一个轻轻地拥抱。


 


濑智也最喜欢热闹,才到了东京,就嚷嚷着要几个老友聚聚。


和室单间里,热闹非凡。


井之原快彦,是这些人里,第一个在东京出头的。


不仅做着金融生意,还投资房地产,用长濑的话就是,赚到爆。


井之原笑笑,忙问,准一为什么不来?


那家伙……长濑搔头,下车,就没了影,八成去找刚了吧。


奇怪了,我们堂本光一的最后单身之夜,堂本刚竟然缺席。


井之原玩味地瞟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堂本光一。


我记得,高中时,你们常常腻在一起。


光一笑了笑,笑容里藏着些什么,在和室的灯光下,看不清楚。


两个男人,怎么可能一辈子都腻在一起。堂本光一说着。


 


 


堂本刚横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准一坐在他脚边,不发一语。


谁也不想先开口,就这样沉默着。


手机响起,准一掏出来,看到是长濑的号,一键挂掉。又来,再挂。


是催你参加聚会吧!刚开口了,和小井他们好久没见,是该去见见的。


我是来看你的!准一索性按了关机键,将手机丢在茶几上。


又是一片沉默。


最近,好么?准一小声地问着。


能吃能睡,挺好!刚微笑。


只不过……他睁眼看着天花板,这里房租怕是负担不起,我又要满处找房子了。


轻描淡写略加自嘲的口吻,让准一一肚子火。


他本想说,当初就劝你别来,可你非要跑到东京找他。


但对上刚那双怔怔看着天花板的眼睛,话就哽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回去吧……刚……准一挪到他身前,回家乡去……


胃隐隐约约刺痛,刚皱皱眉,起身从桌上拿起药瓶,也不知是什么药,随便倒了几片,就往嘴里送。


准一眼疾手快,一手打掉那些药片。


不吃药不行……刚一片片的将散落在地上的药捡起来。


最近胃总是整夜整夜的痛,有时候困的要命,就是不敢睡,怕睡着了,会疼醒。


看着刚捡药的背影,准一的鼻头突然发酸。


他抓过刚的手,一把拖进卧室。拿出行李箱,生气的开始收拾。


跟我走!刚!吃药也救不了你!


 


堂本光一的婚礼,在两周后举行。


井之原、长濑等一众高中好友均有出席,却始终不见冈田和刚的影子。


光一家是个大家族,尽管父亲早亡,母亲独自支撑家业,却依然做得风生水起。


他的婚礼,不可避免一切日式的繁文缛节。


眼前的怀石料理不能吃进嘴里,着实烦透了正坐的长濑智也。


他偷偷敲了敲发僵的双脚,看着堂本光一和新娘子按照程序机械化的进行仪式。


说实在话,新娘子很漂亮,据说是光一公司中的同事,身世清白,家风甚好。


光一母亲第一次见,就喜欢非常。于是催促两人早点完婚。


又一个跑进婚姻坟墓的男人啊!长濑智也叹息着。


你不早在坟墓里躺着,女儿都能打酱油了!小井在旁边小声揶揄。


所以啊,我才要为小光唉声叹气……长濑智也咧咧嘴,不过说真的,看到咱闺女,什么坟墓都觉得躺着舒服……


你就是个M……小井嗤笑。


我那是爱女心切……长濑智也不甘心地回嘴。


所以说,男人如果有了小孩,这一辈算是被套牢了,以前的一切一切啊,因为有了孩子,就断得一干二净了!小井也感慨起来。


你是不是话里有话?长濑一头雾水,我听不明白。


你听的明白,就不是长濑智也了!小井咧嘴笑起来。


 


回到家中,已有两个多月。


家里很惊讶他这次突然回来,都以为是在东京闯出一番名堂,衣锦还乡。


刚苦笑,他一个学美术的,能在东京有什么作为?


扯了个谎,说自己准备报考家这边的艺术修士研究生,家里才不问东问西。


偶尔,家中会问,另一家的堂本小子在东京可好,听说他结婚了?


刚不说话,蒙起被子,睡个昏天黑地。


 


家里开了一间居酒屋,刚平日里就在里面帮忙。


准一在不远的大学里读着经济修士课程,每次上完课回来,都会在店前喊刚。


刚听到声音,走出来,跨坐在后面,两个人骑着自行车在镇上转那么一圈。


刚知道,准一是在安慰自己。他很感激。


 


两个人慢悠悠地转着,来到一家唱片行跟前,刚非说要进去看看。


小镇上的资讯一向闭塞,店里的磁带、光盘也不如东京丰富。


两个人挑挑拣拣,刚看到一张Beatles的旧唱片。


那是上个世纪70年代风靡全球的摇滚乐团,是个神话,尽管这个神话只存在了十几年。


他轻轻拿起,封面上写着“yesterday”,简单,没有任何修饰的词,心底却隐秘地疼起来。


拿起来,放到试听机上,略感沙哑的嗓音,唱着有关昨天的故事。


刚带着耳机,蹲在地上,手指轻点地面打着拍子。


 


Suddenly Im not half the man I use to be


转眼我已并非昨日的我


There s a shadow hanging over me


有一片阴影正笼罩着我


Oh yesterday came suddenly


哦多么希望可以回到昨日


……


Oh yesterday was far away


哦昨日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And I know I cant turn back


我懂得我无法挽留


Cause yesterdays gone


因为昨日已经消逝


 


音符慢慢渗进骨髓里,喃喃自语似的吟唱,像一双手,狠狠敲打着心脏。


刚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听着这首歌。


有什么,伴着音乐的音符,从脸上滑落。


那是不想让任何人看到的,积压了那么久,那么久的秘密。


那固守的东西,在听到这歌声的时候,突然自心中,碎裂开来……


 


 


刚又开始画画了,支起画架,摆好静物,一笔一笔描摹。


墙角,两把吉他微微蒙了尘土。


妈妈走进来,递上一杯水,临出门前,加上一句温暖的“加油”。


家里真以为他要考修士研究生。刚一边画一边笑。


窗外传来车铃声,刚探出头,看到准一的笑脸,他摆摆手,走到门口。


天空放晴,准一邀他去吃寿司,两个人一起回忆第一次吃的情景。


小时候,并不知道那绿色的就是芥末,以为是冰激凌,咬上一大口,涕泪横流。


说到这里,俩人放声大笑。准一摸着刚的头,欣慰的说,这样很好。


突然,从街角冲过来一个庞然大物。仔细一看,原来是长濑智也。


看他一副西装笔挺的样子,应该是才跑完业务回来。


听刚说要去吃寿司,也嚷嚷着要跟去。


三个人来到镇上最好的寿司店,一推门,长濑“啊”了一声。


刚穿过长濑的肩膀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心兀的一沉。


光一!长濑大笑着奔过去,一把将那人揽在怀里,不住说太巧了,太巧了。


准一和刚站在门口没有动弹,长濑抓着光一的肩膀,走过来。后面,跟着一个漂亮的女人。


刚就那么愣愣地站着,眼前有点晕眩。


他不是没想过两个人见面的场景。但,那应该是好几年之后的事情。


那时候,说不定自己早已看淡,什么都不会在心中泛起波澜。


那时候,说不定自己可以笑着祝福,不会再有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那时候,说不定自己也拥有了幸福,再面对,只是从容地一笑而过。


可是现在,碰面的时间,太早,太早。刚根本没有准备。


长濑责怪光一没有提前通知就回来,光一淡淡说着,这只是临时决定,明天就离开。


和准一握了手,算是打招呼。眼睛看向刚,浅笑,说了句好久不见。


就像两个陌生人,初次见面那样客气。


刚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因为耳朵突然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


女人凑过来,要光一介绍一下。


刚只看见对面的两个人笑着,嘴唇翕动。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刚不知道。


又想起自己初到东京,出了车站,举目无亲,恐惧顺着脊背攀升上来。


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有一万只苍蝇在飞。


一声“刚”像一缕清风吹进耳朵,吹散了噪音。


回过头,光一的身影由远而近。


冲过去,狠狠抱住,很踏实,在那个人身边。


眼前有些模糊,刚很努力地尝试,可除了嗡嗡声,什么都听不见。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声的车站,不会有人寻找,不会有人呼唤,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从未改变……


 


 


三途川,引渡亡者轮回的冥河。


相传,共乘一只渡船的亡魂,会在来世擦身而过时,回首张望。


忘却不了,在河里漂泊的依赖。


共同允诺,不再犯前世的过错。


两魂相约,今世互望一眼,不枉冥界相识一场。


小井曾开玩笑说,堂本光一和堂本刚一定在三途川就约定好了,今世要在这小镇见面。


不然,一个长在近畿的西北,一个生在近畿的东南,怎么偏偏在这里相遇,还恰好同姓堂本。


这就是命运吧!寡言的堂本光一突然蹦出那么一句。


也许,前世,刚没钱坐船,找我借钱才能渡河轮回,所以,我现在大老远跑来追债。


凭什么就我欠你的?兴许还是你借我钱,千里迢迢跑来还我!刚没说完,就被光一抱在怀里。


刚,你用什么来还?光一的声音溜进耳朵里,直直地落到了心间。


窗外,雨点踢打玻璃的声音,拉刚回到现实。


抬眼看面前的画布,上面一株曼珠沙华,不知何时被蹭上了黑色的颜料。


不管如何补救,火红的曼珠沙华,依然泛着一种凄惨的基调,盛开在灰暗的河流旁。


为什么要画这东西?刚想着。


不是要画三途川,画亡魂渡船吗?


刚有些颓丧,推开窗子,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趴在窗户边,也不知道要看什么,就是那么看着黑夜。


近处的房屋亮着几点星火,远处的房屋浸在黑夜里,连成了一片。


想起来,高中时,也是这样的雨天。


女生们笑着跑到男生面前,问,如果你决定和女朋友分手,会给她最后的拥抱吗?


刚看到女生们指着某个星座杂志上的心理测试。


无聊!光一坐在桌子上回答,你们只会整天看这些无聊的东西?


那你会吗?女生们急切地看向他。


都分手了,还要什么最后的拥抱?光一嗤之以鼻,既然已经决定要分开了,还要给对方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做什么?我更喜欢,只给对方留下背影,这样不是很好吗?


那样说的话,会被女生讨厌吧!刚趴在桌上嘟囔。


果然,女生在听到这样的回答之后,在一声“埃”中散去。


好像被讨厌了!光一笑起来,我果然是这样差劲的人啊!难道留给对方背影不好吗?这样就不会看到因为分开而难过的眼睛,对彼此都是最好的结果吧?光一看着刚无奈地耸肩。


其实,光一是很温柔的吧!刚一直这么认为着。


至少,当光一从寿司店里走出去之后,刚依然坚持这样的想法。


他把背影留给了自己,没有看到他的眼睛。


还是这样温柔的光一……刚心里想,他从没有改变……


心里渐渐清朗起来,又想起了关于三途川的传说……


两个亡魂,在今世擦肩而过,回首张望,电光石火间,一切前尘过往,灰飞烟灭。


于是一转身,没入人群,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就这样一辈子,匆匆而过……


 


刚到底也没有考艺术修士。


只在镇上的一家小学当临时的美术教师,整日听着校园的笑声,惬意自得。


后来,隐约听说,光一有了女儿,那是两年之后的事情。


准一临近毕业,准备自己组建公司。


准一说,刚,来帮我吧!


于是,辞了职,去办公室收拾东西。


抱着纸箱子离开的时候,校门口,聚了几个平日里喜欢画画的孩子。


他们抱着他,围成一圈哭成了花脸。刚望着这些孩子,心中说不出的温暖。


泪水落下来,好久没那么畅快的哭泣了吧?


刚抬头看看天空,太阳正温柔地照耀。


驱车来到市区,准一的公司在南街写字楼的16层。


乘电梯而上,门一打开,就看到准一挽着袖子在和装修工人们讨论。


看到刚,招呼他过来,说,这就是咱们要迈出的第一步。准一满脸都是笑。


忙忙碌碌的自创业,在2个月之后,步入正轨。


公司开张那天,长濑送来花篮,上面没有署名,只写着BABE。


刚主要负责广告宣传的企划,公司仅有几个员工,有时候忙起来,几天回不了家。


渐渐的,小小的公司有了起色。


之后,家中总有三姑六婆前来说媒,拿着厚厚一叠相簿,在刚的妈妈耳边嘀咕。


刚回家之后,妈妈总是苦口婆心的说着,你去见一面,人家姑娘很出色,你不能总是拒绝吧?


无奈,刚穿着不喜欢的西装,花了几个小时,陪着妈妈来到市区最好的咖啡厅。


两家都很郑重,那个女孩穿着和服,看起来温柔恬静。


很客气的做了自我介绍,介绍人和双方家长热络的聊天,刚感觉从头到脚都不舒服。


女孩小声说了一句,这和服紧得要命,我真不喜欢相亲的气氛!


也许是听到这句话,也许是看到女孩的表情,刚觉得,也许和她交往看看也不错。


于是,有了第一个女朋友。


每次工作到很晚,准一都会递上一杯咖啡,拍拍刚的肩。


现在哄女朋友是头等大事,工作可以先放一放。


你也是啊,准一,不是准备结婚吗?为什么还工作到那么晚?


我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你那里不是还没谱吗?所以,现在马上约女朋友吃饭聊天!


听准一那么坚决,刚只能放下手里的工作,拿出手机。


电话簿里,一大推人的名字,找了好半天,才找到那个女孩,打过去。


曾记得,有个人对自己说,我把你的号放在第一位,这样就可以很快找到你。


终究,自己的名字还是淹没在了人群中,因为那个第一位,早已没有任何的意义,那个人,也早已不是过去的那个人。


 


公司接了一笔大生意,准一无法抽身,刚只得独自一人带着企划书去对方总公司商谈。


客户对企划很满意,与准一的公司签了协议。


回到酒店,与准一敲定回去的时间和车次,刚静静躺在床上。


一定要带土产回来,不然你就死定了!女友这么说着。


真是个任性的人!刚嘟囔。


说归说,转天,刚还是早早起了床,转遍了整个市区,置办了些土产。


去车站的路上,碰到堵车高峰。眼看着车票上的时间已到,刚只得拎着行李,狂奔到车站。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火车早已开走,只留他一人孤零零站在候车大厅。


查询了一下车次,三天后才有回去的列车。


想和准一联系,一摸口袋,手机却不翼而飞。


也许是刚才奔跑的时候掉落的……倒霉的事情似乎全都碰到了一起。


回到酒店,刚睡了两天。


第三天醒来,昏头脑胀。随手打开电视,上面正播放着新闻。


一列七节车厢的火车与汽车相撞,其中三节车厢脱轨,造成42人死亡,多人重伤。


再看车次,刚的后背瞬时攀升一股凉意——那正是自己要坐的火车。


急忙拨电话回家,家里果然乱成一团。


大家都以为刚做了那次列车,出了意外。


妈妈的声音在颤抖,不住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准一抓过电话,声音嘶哑,依然狂吼着,你手机怎么打不通,你这个死小子!


突然,从电话里传来哭声,那么清楚,刚听出是女友的声音。


太好了,太好了!刚听到这样温柔的喜极而泣,不觉莞尔。


我没事,你不要担心!交往了一年多,第一次觉得两个人的心拉近了一点。


 


回到家中,准一,长濑都来看望刚。


长濑一直说,大难不死,你必有后福。


准一照着长濑的头就是一记爆栗,你个乌鸦嘴,刚根本就没上那列车,好不好?


女友偷偷过来拉住刚的手,小声说,请你别再让我担心……


刚笑了笑,握紧了那只微微发抖的手。


夜里,手机突然铃声大作,不认识的号码,接起,却无人应答。


 


不久,家里催促着结婚,晚餐时,刚拿出准备好的戒指。


看着那枚闪闪发光的钻戒,女友微笑着流下眼泪。


于是,订酒店,写请帖,布置新家,采买家具。


一切都是亲力亲为,刚觉得,结婚真是一项苦差事。


准一特意放了刚的假,让他安心准备。


 


女友的父母在东京工作,刚特意拿着婚礼的事项去和未来的岳丈商量。


再次踏上东京的土地,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耳边依稀是准一那句“吃药也救不了你”,可现在,时间已过去了几年。


西装笔挺,刚不习惯这种装束。可为了礼数,也只得如此。


婚礼的各项,都令未来岳丈十分满意。


他对刚深深鞠了一躬,说道,以后,就全拜托你了。


 


出了岳丈的家门,刚松了松领带,尽管以后就是一家人,他还是没来由紧张。


一阵风吹来,让刚有些辨不清方向。


明明在这里也住了3年,为什么有时候还会迷路?


小井打来电话,说自己喝酒喝到胃穿孔,正在寂寞地住院。


刚说,你活该,谁叫你应酬起来不知死活地喝。


带着点水果,来到医院。推开病房门,看到小井身边坐着一个人。


刚……那声呼唤,仿佛穿越了时间,就那么直直地在心中,泛起了点点波澜……


 


滚开的牛肉火锅被端上来,热气升腾,整间屋子都变得温暖。


光一翻着菜单说,明明说好请你吃饭,你却只点了牛肉火锅,好像我刻薄你似的。


只要这个就好!刚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煮熟的肉,送进嘴里。


他记得这个地方,几年前,和光一路过,曾对着外面的牛肉火锅图馋涎欲滴。


等哪天有了钱,我们就来吃吧!刚这么说过。


 


光一低头看着菜单,又点了几样招牌菜。


刚说,晚上我吃不了那么多的。


光一笑笑,我想吃,你就当是陪我吧……


 


菜的香气弥漫整间屋子。两个人聊着无关痛痒的话题,屋中有那么一丝丝生疏的气息。


光一依旧抽烟抽得很凶,一根接着一根,嘴唇有些苍白,眉宇间有一丝疲惫。


刚回忆起在医院里,小井偷偷告诉自己,光一最近很累,公司那里出了点问题,妻子又出了意外。他叹了一口气,就在你那班列车出事的夜里,光一的太太被汽车撞了,幸好只是腿骨折,性命倒是无碍。那时候我就想,你们两个堂本,怎么那么倒霉……


 


你,最近好吗?刚试探着问。


我很好啊!几个字轻轻带过,光一就再也没有聊起自己的事情。


屋中一片沉默,时间的裂痕仿佛在两个人之间越发清晰。


要结婚了,是吗?光一的声音传过来。


刚愣了愣,随即点点头,从提包里拿出一张请柬,递过去。


恭喜,刚也要结婚了啊!光一看着请柬,微笑起来。


 


夜已经深了,光一送刚到车站。


还记得,大学时,两个人经常碰面。每次都赶最后一班车,各回各的去处。


在车站离别,背转身去,一个朝东,一个朝西,刚每次回过头,都只能看着光一奔跑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


时间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熙熙攘攘的车站,还是两个人,一个朝东,一个朝西。


我该走了……道了再见,刚朝车站入口走去,他习惯性的回头,看到的依然是背影。


光一到底还是光一啊!刚自嘲地一笑,提着包朝前走,入站口,人流攒动,几个醉醺醺的大叔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下子将刚撞倒。


一只手,扶住了险些跌下去的刚,他回头过,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眸。


有那么一瞬间,刚以为是错觉。他的心突突跳了起来,心中不住叫着那个人的名字。


光一,光一。伸出手去,紧紧握住那个人的掌心。


他以为光一会对自己说什么,可终究,那薄薄的嘴唇,只淡淡说出“再见”二字。


手慢慢放开,两个人离开了些距离。


 


车来了,刚有些恍惚地走进去。光一在车窗外对他遥遥招手,一如既往地微笑。


车离开了车站,那个窗外的身影逐渐变小,消失,再也寻觅不到。


为什么光一会扶住自己,他明明已经走远了啊!刚这样想着。


到底是谁在注视着谁?到底是谁的心中放不开?


两周后,刚和女友,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结婚了。


长濑抱着刚兴奋的说,你小子现在可是最幸福的了。


是啊!刚点点头,可是他有些模糊,有些迷茫,幸福,到底是什么啊?


 


写在前面的话:


刚篇结束,下面是光一篇。


请原谅偶的起名无能o(>﹏<)o


谁能给光一太太取个名字?实在是不知道要叫什么好,总不能叫pan子吧…… = =||||||


+++++++++++++++++++++够昂更文++++++++++++++++++++


光一,你幸福吗?


妈妈,我很幸福!


那种微笑,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胸口,刻骨铭心地痛起来。


 


光一是个听话的孩子,幼稚园里,总是害羞地藏在小朋友身后,露出可爱的笑颜。


自幼没有父亲的呵护,也许是造成他性格内向,沉默寡言的原因。


她以为没有什么问题,直到国小时,光一经常满身伤痕的回家,她才知道情况有多严重。


孤身一人,带着光一回到家乡。这小镇上,依旧是民风淳朴,舒适恬静。


初到小镇,光一没有任何朋友,每次放学都是一个人默默回家。


 


不知什么时候,镇上的几个孩子开始和光一玩耍。


暑假里,背着背包,拿着捕虫的网子,一起在门口叫着光一的名字。


光一应和着,眼里透露出从没有过的光彩。


她欣喜若狂,那是在以前的日子里,光一未曾出现过的表情。


她高兴地拿出饮料,招待孩子们。


我叫长濑智也!一个高高壮壮的男生自我介绍。


我是井之原快彦!小眼睛的男生喝了一口饮料,有礼貌地说。


这是堂本刚,他也姓堂本!光一倚着身边一个眼睛大大的男孩子,微笑起来。


 


光一一直害怕和人交谈,也许是以前受欺负时留下的阴影。


可在这小镇上,她却发觉光一越来越喜欢说话,尤其是跟他的那些朋友们。


第一次觉得回到家乡是如此美好。


光一你快乐吗?


嗯!非常快乐!光一笑起来,那种微笑充满阳光。


 


国中,高中,光一的成绩渐渐有了起色。


从以前的末尾,一跃成为学校排行榜上的精英,他开始受到大家的欢迎。


尽管如此,光一依旧还是和镇上的那几个孩子最要好。


尤其是堂本刚,她能感觉到,光一对他的依赖。


 


妈妈,刚说,山上有棵梅花树,它的岁数有三百年之多!


妈妈,刚说,他喜欢画画。他画得确实很好看,连美术老师都夸他有天赋!


妈妈,刚说,想考东京的艺术院校,您说,我是不是也考虑报考东京的大学?


妈妈,刚说……


 


犹记得报考大学,他自己根本没有目标,只是听说刚要去东京,他便跟着要考。


有趣的是,最后刚没有考上,光一却被成功录取。


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她开着车正要去公司办事。


眼见光一攥着什么东西跑出去,她见他神情不对,也连忙跟过去。


只见道口上,光一要撕什么。站在他身边的刚,连忙夺下。


你不去,我也不去!她听到光一这么大吼着。


你别那么任性好不好?刚看起来也是气鼓鼓的,我没考上,难受的应该是我吧?


反正,你不去,我也不去!光一低着头,情绪低落。


你啊!刚笑着揽过光一的头,抱住,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你去吧,我会去找你的……


她就那么看着两个少年相拥着,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慢慢从心底窜出来。


 


最后,光一到底还是去了东京,刚被附近的一所艺术院校招收。


夏日的尾巴,刚背着大大的画夹送光一到了车站。


临走时,她看到光一使劲抱住刚,刚轻轻拍着他的背,在他耳边悄悄说着什么。


光一点点头,松开刚的一瞬间,她以为儿子会难过得哭起来。


可什么也没发生,光一平静地和大家道了别,独自踏上了去东京的火车。


 


光一的性格,她是知道的。


在这个小镇上能很好的融合,不知道在那个陌生的都市会是怎样。


每次打电话来,她并没有听出异样。


光一总是说,我很好,没问题,认识了些新朋友等等。


偶尔,她会遇到从学校上完课的堂本刚。


那个同姓堂本的孩子,每次看到她都礼貌地打招呼,非常有礼数。


是个让人喜欢的孩子呢!她总是这样想。


可每当想起,那天的道口,那天的拥抱,心中却像有根刺,触摸不到却真实的疼。


 


有时候,想念儿子。她会坐车去看他。


每次下车,儿子早就等在车站,笑着接过东西,带着她去东京游览。


看着儿子提着行李,叫计程车的背影,她深切体会到,儿子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内向的,总躲在人后的光一了……


问起光一自己的感觉,光一微笑,没有刚就没有现在的堂本光一。


每次这么说,他的眼中都闪烁着快乐,像是回忆着什么,又像是在品味着什么,那是别人无法理解的乐在其中。


光一在一家公司实习,老总很是赏识。


问起他自己的意愿,光一表示,毕业后想留在这家公司发展。


本想让他回家继承家业的念头,在看到光一坚定的目光后作罢。


 


临近毕业,刚动身去了东京。


光一打过电话来说,我和刚一起合租了房子,这样我的负担还轻些。


她去看过两个人的房子,地段较好,房间还算宽敞。


那时候,光一已经是公司里的项目负责人,刚也在一家广告公司任职。


无意中,她问起刚有没有喜欢的人,没有的话可以帮忙介绍。


刚一愣,笑着说,有了正在交往的女性。


她看向光一,儿子只在那里摆弄吉他,不发一语。


 


还记得有一天,光一接到电话,只说了一句,刚醉了,我去接他。就消失在门口。


夜里,她去便利店买东西。往回走的时候,看到儿子正载着刚回来。


刚闭着眼倚在副驾驶座上,显然已经睡熟。光一把车停在门口,并不着急下来。


刚……光一轻唤,用手碰碰刚的脸,对方并没有醒来。


他的手慢慢摩挲着刚的面颊,静静凝望着那张熟睡的脸,她第一次看到儿子脸上那种表情,那是一种无法隐藏的温柔,久久的,盘亘在她的心里无法抹去。


光一就这么看着,时间,过去了好久,仿佛有一个世纪漫长。


突然,光一俯下身,轻轻吻上了刚的嘴唇。


 


手里的东西因为袭来的无力感而散落在地上。说实话,她吓坏了,这超出了自己的理解范围。


她哆哆嗦嗦地拾起地上的东西,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只举着罐头的手。


她抬起头,看到光一蹲在自己跟前。


他的眼神中,说不出的意味,只是眼底的那抹悲伤,怎样都掩饰不了。


她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不想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他叫井之原快彦,算是一个比较会精打细算的世俗人,不然事业也不可能做到今天这地步。


他应该是小镇上出来的这几个人中,最快出人头地的吧。


把握住那么一点点机会,还有那么一点点幸运,他才能在东京站稳脚跟。


于是,娶妻生子,事业有声有色。


结婚时,准一曾问:你们有感情基础吗?竟然闪电结婚!


呵呵,爱情啊,感情啊,对于我来说,就是个屁,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他自嘲地喝干了手中的酒,只要有个女人传宗接代就可以了……


当然,这些话,他不能对老婆说,任何女人想必也不想被当做生孩子的工具。


 


糊里糊涂地结婚,糊里糊涂地生了孩子,一辈子就好像被拴住了似的。


白天忙于工作,晚上回去和自己的妻相对无言,这就是结婚男人的生活,忙碌而乏味。


光一在公司里受到了器重。他忙着和光一联络感情。


不是因为旧时的友谊,而是觉得应该这么做,多个朋友多条路,仅此而已。


后来,刚也到了东京,他倒没有像和光一先前那么热络,说白了,只因为刚没有利用价值。


他就是那么现实,现在这个时代,不现实就会吃大亏吧!他一直那么坚信。


 


堂本光一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在业界里无人不知。


也许有这股劲头,才能让光一的事业稳扎稳打,直线上升。


年终,公司办新年酒会,他急忙给光一发出请帖,写的时候,还在盘算着,如何才能说服光一,让他明年和自己的公司合作。


堂本光一,以前就是个躲在刚身后的小鬼,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出挑?


不然,为什么晚宴上所有女性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这么想着,笑脸迎了上去。握手,寒暄,就像从前一样。


引光一见了公司的董事,几个人说着表面的客套话,心里都有自己的一本帐。


几个女孩子迎过来,和光一攀谈。


这是井之原的安排,前几日接到光一妈妈的电话,要自己赶紧给光一找个好女孩。


小井暗自发笑,光一还不到非要结婚不可的岁数吧,为什么如此着急?


 


和几个女孩子交谈的光一,看起来兴趣乏乏。


端着酒杯,来到他的身前,光一回过头无奈地看他。


是不是母亲的主意?


井之原点点头,伯母最近有些着急你的终身大事了!


 


光一不说话,喝干了手里那杯泛着光的酒。


刚,现在在干什么呢?他望着窗外霓虹闪烁,喃喃自语。


你以前就和刚腻在一起,现在还是这样,别忘了将来你们可都要结婚生子的。小井提醒。


是啊!光一双手攥住酒杯,刚和我都会结婚,我们不可能腻在一起一辈子……


 


倒计时的脚步一点点逼近,全场都期待着新年到来的一刻。


人们吹着哨子,做好拉响炮的准备,一起倒数着six,five,four……


期待的一刻终于降临,屋里的灯瞬时熄灭,人们欢呼着,拥抱着,亲吻着,屋里充满了对新年到来的欢乐。


我可能喝醉了……光一嗫嚅着。


窗外的灯光倒映在光一的眼眸里,流动着一种无法名状的情绪。


小井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却又不愿继续去思考,因为这与他无关。


新年好的歌声骤然响起,屋里的空气充斥着欢乐的因子,天空,白色的精灵应景地飘洒下来。


那是很多年没见过的大雪,一夜之间,东京仿佛被埋葬了似的,凄美无比……


 


她随手翻了两页的书,睡意就爬上了眼睛。艰难地挪动了下身子,腿上的石膏越发沉重。


女儿在床边抱着布熊,玩得不亦乐乎。


唤女儿过来,她摸摸她的小脸蛋,笑着说,去外面玩好吗,妈妈想睡了……


女儿听话地抱着布熊去了客厅,她拉过被子,迷迷糊糊,半梦半醒。


 


电话响起,是光一打来的,嘱咐她别忘记吃药,水已经放在床头,等凉些再喝。


睡意全消,她爬起来,去拿药。床头上,一家三口的照片,欢乐而温馨。


咽下药,苦涩得要命。她不喜欢这味道。


又记起闺蜜的调侃,老公温柔体贴,女儿聪明伶俐,婆婆疼爱有加,你真是一个幸福的女人!


这就是幸福吗?她想着,如果这就是幸福的话,她应该很满足吧……


 


窗外,天阴沉沉的,看起来像要下雨。


和那天一样啊……她看着天上阴郁的云想。


丈夫失魂落魄的样子犹在眼前,结婚那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只是接了一个电话,一整晚,光一都没有再说一句。


书房里,黑着灯。她透过门的缝隙,看到丈夫坐在椅子上,一根接一根地吸烟。


 


黑暗的屋子里,静静的,仿佛灰尘落下来都能听见。烟亮起的星火隐约照着他闭着眼睛的脸。星火明灭间,突然不知从哪里发出一声呜咽,若有似无。


有什么,从丈夫的脸上悄悄滑落。一霎那,她好像完全不认识那个男人,如此陌生,如此遥远……


 


半夜,迷迷糊糊醒来,看到丈夫正在收拾行李。


你要去哪里?她问。


我出门一趟,家里就拜托你了!光一的眼睛有些发红,这让她心中一紧。


你到底要去哪里?丈夫没有搭话,心一慌,她追了出去。


天上正下着大雨,连树都被打得弯下了腰。


丈夫钻进汽车,发动引擎。她奔出来,冲进雨幕,大雨浇透了她的衣裳。


她砸着车窗,全身都在发抖。你究竟要去哪里?至少,也要告诉我一声不是吗?我是你的妻子不是吗?她不知道为什么如此慌张,只因丈夫那副绝望的表情,她从没有见过……


丈夫的车驶出了家门,她着了魔似地追过去,她不知道为什么如此拼命,只觉得如果现在不拦着他,也许将来就会失去他一样。


光一!她最后的呼唤伴随着尖锐的刹车声消失在雨里,最后的意识中,她看到丈夫苍白的脸,雨水顺着他红红的双眼,流淌下来。伸出双臂,紧紧圈住这个人,她感到安心,他到底没有离开。这是她的丈夫,这是她的堂本光一……


 


从那以后,丈夫又恢复了正常,一如既往地体贴。


生活,又回到了该有的平衡上。她的腿,也在渐渐康复。


只是那晚,丈夫的失态,究竟为了谁?她不了解,也不想弄清楚。


有时候活得太明白,反尔会失去很多东西,不是吗?


她是一个幸福的女人,她应该满足。


眼角流下泪水,她静静闭上眼睛,渐入梦乡。


 


 


又跑了一单case,算计着这下妻子又可以再买件新衣服,家里可以吃得更丰盛些。


二女儿应该会抱着自己的脖子,多亲两口了吧!这样想着,长濑智也满足地松了松领带。


人人都说结了婚,就是进了坟墓,生了孩子,就是套上了枷锁。


他的生活确实也是这样,一门心思地想着,如何赚钱养家,其他的都不重要。


爱情,对于已婚男子来说是奢侈品,尤其像他这样已近中年的男人。


他无法像小井那样在外面金屋藏娇,也无法像光一那样衣食无忧,更没法与准一和刚比,那两个家伙生意越搞越大,自从他们搬离这个镇子之后,已经很少见到他们了。


 


夏天,真是热啊!他脱了外套,往家走去。


路过堂本光一家,他驻足观望,斑驳的木门上凝刻着岁月的痕迹,小时候,他们经常穿过这道门,去找那个有些内向的堂本光一。


这家伙在东京不知怎么样了,有多久没见他了呢?足足5年了吧!


 


记得10年前,参加他的婚礼,之后偶尔聚会一次之外,就鲜少联系了。


人与人之间,就是那么一回事吧!什么都能在时间里,渐渐淡去。


堂本妈妈独居于此,好久没看她出来走动,只偶尔看见几个帮佣,其他时候这里死一般寂静。据说,光一本想接她到东京养老,可她没有同意。


想进去探望,无奈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拿,这样恐怕惹老人家不高兴,他只好作罢。


不久,传来堂本妈妈辞世的消息,他有些懊悔没在老人活着的时候去见一面。


 


又一次看到了堂本光一,是在堂本妈妈的灵堂里。


消瘦苍白的脸,以及强打的精神,看得出他身心俱疲。


长濑走进去,跪下,行礼,光一还礼。


节哀顺变!


谢谢你能来,母亲她走得很安详……


长濑抬起头,灵堂上摆放着照片,上面,堂本妈妈温柔的笑脸,刺疼了他的眼。


 


站在屋外,泪水潸潸而下,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门外,走进来一群人,长濑看不清楚,急忙胡乱抹了一把脸。


走在最前面的是堂本刚,身边跟着一个男孩,应该是他的儿子!


走过去,紧紧握住刚的手,看着朋友的脸,百感交集,竟不知要说什么。


 


长濑陪刚走进灵堂。刚和儿子跪下,行礼,光一鞠躬还礼。


通夜在晚上6点开始,诵经声在静谧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之后,送殡,一系列的善后事宜,长濑都帮忙操持着。


光一说,他打算卖掉房子,不再回来了。


长濑说,好啊,你们一个个都走了,这个小镇就交给我留守好了。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记得回来看看,你,刚,小井,我会在这里等你们。


 


走之前,光一非要去山上看看那棵梅花树。


长濑说,它有三百年的岁数了,我们可活不了那么久。


光一绕着树走,终停留在一个地方,用力地拍了拍。


长濑凑近去看,上面模模糊糊,刻着鱼、车,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光一说,至少,这几个字,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都会留在上面吧。


 


光一家走的那天下起了小雨,长濑来送行,一个那么健壮的男人,哭起来竟稀里哗啦。


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面!光一笑了笑,有时间到东京来看我,我也会偶尔回来看看。


一言为定!长濑揽过光一,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


汽车远去了,长濑打着伞往回走,街角,堂本刚举着一把伞站在那里。


长濑走过去,光一走了,你来晚了啊!


刚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长濑看不懂他的表情。


刚离开的时候,长濑突然觉得寂寞起来,你们会回来的吧?他这么问着,可是无人回答。


雨依旧那么飘飘洒洒地下,街上,屋檐上,渐渐起了水汽。他四处看看,雨的世界里,原来只剩他一人……


 


 


 


幸福是什么呢?她一直想,一直想,也没想明白。


为什么奶奶临终时会握着爸爸的手问,你幸福吗?光一,你幸福吗?


幸福,究竟是什么啊?


 


她是堂本家的大女儿,懂事,乖巧,是家里的支柱。


和大学的男友恋爱,结婚,然后成为了专职的家庭主妇。


生了可爱的双胞胎,每天为辛苦工作的老公做饭,忙一大家子的事情,就是她一天的生活。


有时候,会因为鸡毛蒜皮,柴米油盐的小事和家人拌嘴,周而复始,幸福,似乎很遥远。


 


曾经,很羡慕父母,没怎么吵过架,平平稳稳,一辈子。


妈妈却说,我宁愿我们能吵起来,你爸爸他,太迁就我了,又没有亏欠我什么。


后来想想,父亲不就是这样一个人吗?温柔,寡言,对母亲极好。


难道,这不是幸福吗?


 


母亲离世后,父亲靠着退休金回到家乡,在一家老人院生活。


回去那天,长濑叔叔来接他,握着他的手不住地说,你们还是都回来了,都回来了……


除了我,还有谁?父亲的眼中闪着光彩。


准一,小井,当然还有刚,只不过……他的状态,不是很好……


 


搀扶着父亲,来到医院,经护士指点,上了楼,来到一间特护病房跟前。


门口,站着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冈田,小井,你们都回来了啊!她听到父亲这样叫道。


刚,等你很久了……冈田那么说着。


父亲是一个人单独进去的。她坐在外面的长椅子上,很是不安。


她不明白为什么心跳得那么厉害,好像冥冥中知道些什么似的。


 


果然,没过多久,远处就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她抬起头,看到主治医生和护士都急匆匆跑进了病房。


病房里,人影晃动,各种仪器作响。


她悄悄从门缝中望去,父亲坐在床头,紧紧地,握着那个人的手。


心电监护仪上跳动的线安静了,医护人员利落地拔下各种仪器,撤出了房间。


她走进去,看到那个人的脸,突然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那个人安详地闭着眼睛,是睡着了吧,做着美好的梦吧,不然,为什么嘴角还挂着笑呢?


 


昨天,他胃口突然很好,吃得比以往多了一些,他说,你要回来了,我们都不信,没想到还真应验了……长濑叔叔止不住流泪,刚的病拖了很久,好几次,我们以为他不行了,却又撑了过来。我想,他在等你回来吧!


父亲低下头,凝望着那个人的脸,轻轻地,凑到那个人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医护人员进来,用白布将逝者盖上,慢慢推出房间。父亲起身,握着的手不肯放开。


她怕他摔倒,忙去搀扶。父亲推开她,轻轻说,让我一个人,送他最后一程吧……


她只能看着父亲,握着那个人的手,一步步离开房间。


 


那个人走了。有时候父亲会坐在阳台上,凝望天空,喃喃自语,你怎么比我走得早呢?就像去东京上学一样,你又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你这家伙,怎么可以这样……


父亲老年疗养所的房间里,放着两把吉他。据说,是那个人留给他的。


有时,他会拿出来,摸着琴弦,音符轻轻从弦上蹦跳出来,发出有些低沉的声音。


你们也老了……父亲这样说着。


 


偶尔,她会来给父亲打扫房间。


一次,收拾东西时,从一本书中掉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里,一个青年,坐在一棵树下,抱着吉他,脸上藏不住的笑。


父亲坐在那青年身后,那么看着,那么笑着。


原来父亲也有这种笑容的吗?她很惊讶。


举着照片走到阳台上,问,爸,你年轻时真好看,爸……


回答她的只有寂静的空气。低下头,阳光照在父亲的脸上,他闭着眼睛,嘴角微笑,如此安详。


照片落在脚下,被风一吹,露出了背后的字。她噙着泪,拿起来,上面写着这么一句话:


如果有一天我们都老了,老到走不动,就一起握着手笑着离开吧,那对于我,对于你,一定是最幸福的事啊!——堂本刚          


                                                                       1997年摄于300岁梅花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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